阿桑奇以尖锐的道德视角看待这些事件,但是这个视频却无法导致法律上的审判——在它被拍摄下来的前一个月,地面部队第16步兵团的士兵曾遭受150多起袭击和来自路边炸弹的攻击,19人受伤,4人死亡;拍摄录像当天早上,这个部队还曾被小型武装袭击。于是阿帕奇上的士兵们自然也把杀死敌人和对被杀者出口粗鲁看做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他们的第一次袭击完全建立在悲惨的误会之上。第二次袭击货车更令人质疑,在那种情况下动武显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士兵们可以向地方的战斗员开枪,就算他们是在救援伤者也是一样,辩护者可以说阿帕奇上的人在紧张的情况之下,很合理地判断货车上的人是想帮助敌人。第三部分中士兵们的行为也许是非法的,也许是漫不经心的杀人狂行为。光天化日之下用导弹摧毁一栋建筑,杀死6个在战略上显然没有什么重要性的人,这种行为可以算是滥用武力,是欠考虑的行为,美军为何迟迟没有对此进行调查,目前原因不明。
阿桑奇手中握有美军关于这件事的若干内部文件,文件中声称在第一部分的袭击中,除了路透社的记者,其他死者都是叛军。这桩事故之后的一天,美军发言人说:“毫无疑问,联合部队消灭了一支敌对武装力量。”阿桑奇希望B计划能推翻美军的官方说法。“这段录像表明现代战争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想看过它之后,当人们听说在有空中力量协助情况下的伤亡人数时,都会明白当时的状况,”他在“掩体”中这样说,“这份视频表明‘平民’是怎样在下意识中被判断为‘叛军’的,除非是孩子。路人如果无辜被杀甚至都不会被军方提及。”
维基泄密一天接到约30份提交,一般他们会以原始的、未经编辑的形式把那些可信的材料贴出来,并附上评论。阿桑奇告诉我说:“我想建立一种新的标准:科学性的新闻。如果你发表一篇关于DNA的论文,所有优秀的生物学期刊会要求你提交研究中获得的数据,以便重复试验、检查和核对。新闻报道也需要这么做。目前的新闻存在着直接性的权力失衡,读者无法核实他所听到的内容,这会导致新闻的滥用。”
由于原始材料的公开,阿桑奇认为维基揭秘有提供分析的自由,不管这一分析在多大程度上是推测得来的。就B项目来说,阿桑奇希望把原始素材编辑成一部短片,以此作为评论的载体。有那么一阵儿,他想给片子起名为《屠杀许可》,但最终选择了一个更有利的名字《附带谋杀》。他对贡格里吉普说,“我们要淘汰‘附带损害’这种委婉的说法,以后有人用到这个词的时候,他们会想到这是‘附带谋杀’。”
那段素材视频就像是一副拼图——一个没有上下文的证据片段。阿桑奇和“掩体”中的其他人大量时间都是用于拼凑细节:参与此事的部队、他们的指挥结构、作战规则、士兵们在无线电中所用术语的含义,但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地面上的伊拉克人是否拥有武器以及何种武器。
“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有武器,”阿桑奇紧盯着录像中在地面行走的那群人模糊的身影,“看,所有人都站在那边。”
“有个人胳膊上挂着榴弹枪,”贡格里吉普说。
“我不确定,”阿桑奇说,“看上去确实有点像榴弹枪。”他重放了视频,“我告诉你有什么地方不对:如果那是榴弹枪,那也只有一架,其他武器在哪儿呢?这些人看上去真的很怪。”
用于法律证据方面的工作就更复杂,因为阿桑奇拒绝与军方官员讨论此事。“我觉得和他们讨论是有害的,没有什么帮助,”他说,“我以前和他们接触过,他们一听到维基揭秘的名字,就非常不愿意合作。”阿桑奇把B计划当做突然袭击,他制造谣言说视频是2009年在阿富汗拍摄的,希望国防部届时发现录像是在伊拉克拍摄的时候会措手不及。阿桑奇不相信军方力量会对媒体守信用,他对我说:“这个机构有什么权利比公众先知道整件事?”
这种敌对的思维模式遍及整个“掩体”。某日深夜,一个成员问阿桑奇他是否会延迟去往美国的行程。
“对于我来说如果有安全的时刻,那就是现在,”阿桑奇保证。
“他们说现在是关塔那摩监狱一年中最美的时候,”贡格里吉普说。
阿桑奇是唯一拿主意的人,你晚上离开那栋房子,天亮后再回来,有可能发现他还是坐在老地方埋头干活。(“我有一次在巴黎的时候两个月都没出屋,别人给我送饭来,”他说)和加班工作的志愿者们一起解决问题时,他总是用简短的语气说话,“我需要转换好的素材”“去确认可以接受银行卡捐款”等等。
为了跟进每个人的工作,贡格里吉普和另一名活动人士在橱柜上用黄色的便签条做了一个流程结构图。在其他地方,有人正在把录像的字幕翻译成各种文字,或者确保服务器不会在视频发布之后因为访问流量太大可能导致的宕机。阿桑奇希望与袭击中丧生的伊拉克人的家属取得联系,让他们做好媒体关注的准备,并收集更多的信息。在冰岛国家广播公司RUV的协助下,他把两名记者送到巴格达去寻找那些家属。
到了周末,逐帧的画面检查已近尾声,找到了一些不仔细看就会忽略过去的细节——比如一具尸体倒在地上的画面。(“我看了大约有一万二千帧画面,”负责看视频的行动者说, “那是非常恶心的一天,一直要看着这些人死去的最后时刻。”)阿桑奇决定把地狱火导弹的一段从最终剪辑中删去,和影片其他部分相比,这部分明显缺乏人性的深度,会令观者感到信息过量。
编辑后的影片长度为18分钟,开始是阿桑奇和M择出的乔治·奥威尔的一句话:“政治语言的作用就是让谎言听起来真诚,让谋杀变得高尚,让虚头八脑的东西看起来煞有介事。” 接下来是被杀记者的情况,以及官方对此次袭击的回应。在影片的这一部分中,该片的一位冰岛剪辑者保留了飞机上士兵们通过无线电波的一些闲谈。阿桑奇观看这段剪辑的时候,一个名叫嘉德默多·嘉德默德森的行动者反对说,这段闲谈会让观众对这些士兵产生感情。阿桑奇认为这些谈话只是片段而已,但嘉德默德森坚持道:“这样的对话总是被用在能触发感情的地方。”
“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展现出他们残暴的兽性,”该段的剪辑者说。
“但感情还是会占主导地位的,”嘉德默德森说,“另外,我给得过奥斯卡提名的《自然之子》做过录音,我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
“那你说怎么办呢?”阿桑奇问。
“主要采用爆炸的声音,间隙是一片沉默,”他说。
剪辑者照样改过来了,把士兵的声音从影片开头部分删掉,只留下电台发出的杂音。阿桑奇最后点头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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