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深夜,在截止日期前不久,派到巴格达的记者给阿桑奇发来一封电子邮件:他们找到了坐在录像中那辆面包车上的两个孩子。他们住在距离袭击地点一个街区外的地方,那天早晨,他们的父亲正送他们去上学。“他们还记得那次炮击,他们说一阵剧痛后就失去了知觉。”两位记者还找到了录像中被“地狱火”导弹炸毁的那栋楼的主人,他说好几户人家就住在楼里,一共死了七个人。那位房东是一位退休的英语教师,妻子和女儿都被炸死了。这则新闻该如何处理,引发了激烈的讨论:它值得在全国记者俱乐部上披露出来吗,还是说暂且按下不表更好?如果军方声称地狱火导弹的攻击没有造成平民伤亡,维基揭秘可以再把这一段拿出来,算是请君入瓮。这时琼斯多蒂尔转向贡格里吉普,发现他泪如泉涌。
“你在哭吗?”她问。
“是的,”他说,“你看,你看,他们只是孩子,太让人伤心了。”贡格里吉普振作了一点,骂道:“妈的。”接着谈起关于算计美国军方的话题,“不管怎样,这能让军方掉进圈套。”
“这很棒,”一个行动者说。
“让他们自己走进圈套,”贡格里吉普说,“这是合乎逻辑的回答。”
这时琼斯多蒂尔也翕动鼻子哭了起来。
“现在我要重新剪辑这段素材,”阿桑奇说,“我要把导弹袭击这段加进去。有三个家庭生活在这栋楼第一层,所以这段不能删掉。”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重新剪辑这段影片了,行动者们已经超负荷运转,再过几小时就是复活节了。
早上十点半,贡格里吉普一把拉开窗帘,“掩体”里立刻充满了阳光。他穿着熨洗整洁的长袖T恤衫和黑色长裤,他努力让每个人都跟上工作进度。还剩下一点扫尾的工作,其中包括在美国找一位刑辩律师。阿桑奇笔直地坐在电脑前,一直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他问大家:“时间赶得上吗?” 贡格里吉普说:“我们还有三个小时。”
阿桑奇皱了皱眉头,又把注意力放到电脑屏幕上。他望着上面的一份2006年入侵伊拉克的军方注意事项,这是他准备随视频一并公布的若干美国军方机密文件之一。维基揭秘很快删掉了这些文件,以保证电子追踪者们不能查清他们的信息来源。阿桑奇总是尽快消灭这些痕迹。雷克雅未克的街道空无一人,可以听到一座天主教堂的钟声。 “记住,记住11月5日,”他说道,这是英国民歌中用来纪念阴谋弑君者盖伊·福克斯的诗句。看到贡格里吉普把流程图从橱柜上撤下,撕掉上面做标记的即时贴,然后扔进马桶冲走,阿桑奇露出了笑容。快到中午的时候,大家手忙脚乱地清除B项目的痕迹,准备动身去机场。阿桑奇还没有收拾行李和梳洗,头发乱作一团。他还在打媒体通稿。琼斯多蒂尔过来帮他,他说,“能不能我一边打字你一边帮我理发?”“不,你还在工作的时候不能理发,”她说着去沏茶。阿桑奇还在继续打字。
琼斯多蒂尔应阿桑奇的要求给他剃头,期间停下来问道:“如果你被捕了,会跟我联系吗?”阿桑奇点了点头。与此同时,贡格里吉普把阿桑奇的东西塞进一个包。他已经把钱付给了房东。盘子洗干净了,家具挪回到原本的位置。大家挤进一辆小车,房子恢复了当初的空寂。
阿桑奇这个名字来自“阿森”,这是十八世纪初定居在澳大利亚星期四岛上的一个中国移民的名字,后来他的后代搬到了澳大利亚大陆。阿桑奇母亲的祖先于十九世纪中叶从苏格兰和爱尔兰来到澳大利亚寻找耕地;阿桑奇开玩笑说,他的流浪癖来自遗传。他的电话和Email地址经常改变,他那难以捉摸的兴趣和喜欢隐瞒生活中细节的作风经常令周围的人抓狂。
阿桑奇1971年出生在澳大利亚东北海岸的汤斯维尔城,更准确地说,他是在家庭动荡的情况下出生的。在他刚过完周岁生日后,他的母亲(姑且称之为“克莱尔”吧)与一个戏剧导演结了婚,两人合作做些小的作品。他们经常搬家,住过新南威尔士靠海的拜伦湾附近,库克船长的指南针曾在那里失灵的马格内特岛。他们都是坚定的新派人士。(17岁的时候克莱尔就烧掉课本,骑着摩托车离家出走)。后来他们在马格内特岛上的房子付之一炬,是因为克莱尔用来打蛇的来复枪弹夹爆炸了。
阿桑奇告诉我说,“在我童年这段时期,大多数时候跟汤姆·索耶一样。我有自己的马,自己建造筏子,去钓鱼,钻矿井和隧道。”
阿桑奇的母亲认为,正规教育会对她的孩子灌输一种对权威的不健康的尊重,会阻碍他们的学习意愿。“我不愿毁灭他们的灵魂,”她说。到阿桑奇14岁的时候,已经搬了37次家,这使他无法接受不间断的教育。他有时在家自学,也参加过函授班以及跟随一些大学教授进行非正式的学习。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如饥似渴地自己找书来读。他回忆道:“我总呆在图书馆里,一本接一本地看,特别注意引文中提到的书,然后找来读。”他的词汇量很大,但直到后来他才学会那些单词该怎么读。
阿桑奇八岁的时候,克莱尔离开了她的丈夫,开始和一位音乐家交往,他们有了一个儿子。这段关系充满了狂风暴雨,据她说,那位音乐家后来变得很暴力,于是两人分开了。因为争夺阿桑奇同母异父兄弟的抚养权,克莱尔觉得受到威胁,担心他夺走自己的儿子。阿桑奇记得她当时说,“现在我们得消失了。”从11岁到16岁,他一直跟着母亲东躲西藏。
奔波中,克莱尔曾在一间电器行对面租房。阿桑奇会去这家商店,在一台Commodore 64电脑上写程序,直到克莱尔搬到一个更便宜的地方,用省下的钱为他买下这台电脑。很快他就能够破解那些当时非常有名的软件,找到开发人员留下的隐藏信息。“人与电脑互动时的那种有条不紊对我很有吸引力,”他说,“就像是玩象棋。”阿桑奇喜欢那种局外人的生活。后来他在谈及年少时的一位朋友时,曾这么写道:“我们都是聪明、敏感的小孩,我们与主流的亚文化格格不入,我们怒斥那些融入者为不可救药的大笨蛋。”
16岁的时候,阿桑奇拥有了一台调制解调器,他的电脑成为了一个入口。那是在1987年,网站尚不存在,但电脑网络和电信系统已初具雏形,形成了一个电子世外桃源,供那些具备了必备技术的青少年肆意纵横。
阿桑奇自称门达克斯(Mendax),这个名字取自古罗马诗人贺拉斯所说的“splendide mendax”,意思是“高尚的虚假”,他为自己赢得了“可以闯入最安全网络的高级程序员”的美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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