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了却夙愿,去年八月我决定去一次北川。匆忙收拾一下行李,坐了当晚航班就从杭州飞到了成都。准备先去都江堰,再去北川。从双流机场一出来,先坐了辆机场快巴往市区赶。由于汽车票价统一,我索性坐到了终点。下车后向路人一打听,得知著名的成都“观景点”春熙路就在旁边,笔者不能免俗,欣然前往。
本人前前后后跑了一半中国省份,看过多多少少的城市。如果以女人来比拟城市,那么北京,就是一位贵妇人,偶然也会给自己贴花黄;上海,很像一位傍上了老外的长腿女模特儿;深圳,则是一个学会了化妆、拎名牌包与穿高跟鞋的大四学生妹;成都,是什么感觉?望着春熙路上熙熙攘攘、万种风情,笔者豁然开朗。成都,就像一个县长镇长的女儿,有几分姿色,也有几分资本,但是,始终觉得和大户人家的千金或者贵妇人有些层次上的差距。
本科时班级里一个铁杆女生,家就在成都春熙路不远。她以前一直在我面色把成都老家夸得眉飞色舞,成都老街多好玩,家里人多好客,酒吧里多有艺术气息云云,我则调侃她称为何成都美女的元素,却在她的身上找不到影儿。她一点也不慌——“要是我有影儿,还用得着那么发狠读书,跑老远来北京做你同学嘛?”
所以,在春熙路漫步一周后,寻思着如何去同学家瞧瞧,感受感受她外婆的热情好客。同学人还在北京跟着导师做课题,准备博士论文。她成都“家里”留守的,只有她外婆,一位成都老太太。走到路口,摩的眼尖手快,嗦地一声飙车到了我眼前。告诉摩的师傅了地址,师傅爽快——“5块钱,带到楼下,怎么样?”我不假思索上了车,一路回想起这个同学。据说她家已经花了200多万在买了一套房子。当时听她介绍时,我只记住了几个关键词:“北京”、“三环”、“万科房”、“120平米”,这个目标离我这个小讲师还远,一直在心里琢磨——成都人真有钱。
同学她算哪里的人呢?在成都外婆家长大,爸爸是湖南人,大学一毕业就去支援西藏了;妈妈按照籍贯算也是湖南人,但在四川长大,半个成都人。因为同学爸爸妈妈都在拉萨工作,所以他们一家户口全部在西藏了。折中一下,从地理坐标上考虑,同学勉强也算成都人。
摩的师傅果然送到了楼下,就在成都武侯祠旁不远。小区并不是特别的富丽堂皇,但是整洁,花花草草,错落有致;院子里两个外国白人小孩在玩耍。按照“小外们”的指引,我沿着楼梯走到2楼。外头的防盗门依然未开启,但里头的木门打开了。老太太很敏觉,一下就知道我来了。
老太太像是见到了远方的外孙。进门和老太太寒暄,聊起才知道,老太太姓俞,79岁了,在成都住了20多年,老伴4年前已经过世,所以她家墙上的全家福里,最中间只有她一个人。和她去世多年的老伴一样,他们都来自湖南湘潭,他们在四川多年,逢人都会自我介绍到,他们来自毛主席的老家——事实也如此。
俞老太太一辈子,原来是老成都的“典型人生”。早年为了备战帝国主义,国家在重庆、成都等内地大搞三线建设。在湖南读完了中专的两口子,刚结过婚,就从长沙调到了四川宜宾,这在成都移民史上,被称作“第六次大移民”。俞太太老伴当年学会计,一开始在宜宾一家国营机械厂里当会计,后来当地新建了一个农业银行,缺少核算人员,老伴就被调过去了。由于老伴表现出色,他从宜宾调到了农行的成都分行,一直干到退休。俞老太太一路跟着丈夫,拉扯着四个孩子,一路在各个机关事业单位工作,苦头没少吃。老太太回忆起,当初在宜宾时,老两口工资低,有一次对三个在念小学的孩子说,如果你们三个期末考试的成绩名次加起来不超过5的话,回家就让爸爸准备一顿丰盛的猪肉。后来,他们竟然如愿了!说到这里时,俞老太太掩饰不住内心的骄傲。
让我惊奇的是,在他们的家庭内务都是她老伴管的,比如一家三餐、孩子们的学习教育。俞老太太的老伴爱读书、以身作则,对孩子要求严格。俞老太太说到此,道出了其中的苦衷——一家人大老远从湖南跑到四川,无依无靠,除了让自家孩子们多学点本事能立足之外,别无他法。在这种环境下,几个孩子相互间比拼学习、进步势头都很良好。最后,大女儿考上了重点大学,跟着丈夫去了西藏18年,现在的她,成为了某银行西藏分行部门总经理;二女儿三女儿也考上了本科。连小时候成绩一向没有多大起色的儿子,也考上了德阳师专。儿子做了几年老师后,不甘心这样下去,竟然跑到西藏支援去了。现在的他,已经是拉萨市政府与成都市政府之间的重要联络人物。一对工薪小夫妇,让孩子都能接受完高等教育,在当年是多么不易。
说到此,俞老太太也想起了刚来成都不久,就遇到了后来的历次政治运动。文革中,全国都斗得厉害,只有成都这里是“真戏假作”,糊弄糊弄过去了。否则,当时的情景她也不敢想象。
在俞老太太眼里,成都是一个典型的幸福城市:
“我跟儿子女儿们去过很多地方,杭州苏州那边还不错,北京交通不好,深圳广州那边太浮躁,年轻人太多,不安分;上海太咄咄逼人。”“我住在成都呢?要找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都不难,又便宜。生了一个病,有技术很好的华西医院。市区里四处是公园,出门散步遛狗,养个花儿鸟儿都随意。”“在成都花一百元吃喝玩乐,在上海深圳就得多花很多了,所以每个月我两千块钱的退休金都花不完。前几个月一次我给灾区就捐了二万。”老太太的这些话,看来很适合在央视记者的镜头面前呈现,不过,当笔者看着俞老太太一个人住着一套150平米的大房子,儿孙们只是不多地来串串门时,我只能由衷地羡慕她确实在享受着一种“成都式幸福”。不过,她告诉我,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不太喜欢打麻将,这可是让其在成都失去了很多老人玩伴。喝茶?到处都是茶馆——自小过惯了忙碌日子的俞老太太,直到最近一些年才学会。
“成都人,都不会想那么多。我儿子女儿们都是开10多万的车,很普通。每个月的钱够吃够花,够送小孩读书,就差不多了。”
笔者进门时,给老太太提了10斤新鲜的红提子与黑布林。可没有想到,老太太聊兴一起来,就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随手从柜子里拎出两瓶茅台,说到外头吃老家湖南菜去。一会儿,小儿子的别克就到了小区门口。
我问老太太,想过湖南老家吗?老太太说想过,也回去过,但是,在成都就有点“乐不思蜀”了。她牵挂的,就是现在的那几个孙子孙女们。她的心愿就是,他们中学还可以在成都念,但是大学就要出去了。“成都太安逸,中学教育还不错。”所幸的是,她的一个小外孙女,目前已在成都外国语学校念高一,中考差了三分她儿子当年花了几万块钱才送进去,这是成都最著名的中学之一;最大的外孙女,从另一个成都著名中学——玉林中学毕业,考上了北京一名牌大学,成了家里人的骄傲;而她的孙子,也替她儿子圆了“大学本科梦”。
老太太还有什么遗憾呢?我打消了如此问一个安详老人的念头。或许我想,俞老太太最大的遗憾是不是,老伴忙得太多,去世得还早了点?一个精神矍铄、健谈又爽朗的老太太,让人知道,什么叫“成都式幸福”。v
李伯清出家
〇 刘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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